长夜盖天
唐昊x林枫
S10最后一轮
“唔通我嚟呼啸系错误？你识否，你面前有座永远唔能翻越嘅山，冇人迫你去行山，但系你就要生得比那山高，好似除咗唐昊，大家都唔知我哋要吼嘅胜利，究竟系乜嘢。”
靠在选手通道的墙上，林枫给徐景熙发了一段语音，发完后他就后悔了，想要撤回，但手一抖点成了删除。
真蠢呐，比自己的比赛打得还蠢，比他突然在这个时刻很没出息的想起蓝雨还蠢。其实刚刚的比赛他打得还不错，鬼迷神疑在个人赛拿下开门红，干脆利落将刘小别的飞刀剑杀下场，甚至最后他还剩百分之五十的血量，极大鼓舞了呼啸的士气，兴许是他来呼啸这么久甚至整个职业生涯中都打得最好的一场比赛，可惜他赢下的单挑并不能证明什么，王不留行的灭绝星辰还是扫翻了呼啸最后的希望。
拿下个人赛第一场时他有多欣喜，现在就有多茫然。
过一会儿，打完比赛的徐景熙回，点咗发生咩事？
他那边的声音还有些吵嚷，想象得到蓝雨众人笑闹着走回休息室，说着话掏出手机，然后徐景熙就看到前队友如此不合时宜的EMO。
两分钟后——大概是去看了一下呼啸的比分——徐景熙又回：输比赛冇事，慢慢嚟。
林枫没有再发语音，只是打下季后赛加油五个字发过去，然后忘记充电的手机耗尽了最后一丝电量，屏幕暗下去，连带着被屏幕映亮的他的脸。
十赛季常规赛最后一场，三十八轮鏖战尘埃落定，呼啸以一分之差无缘季后赛。
以如此微弱得几乎为零的优势在最后时刻翻盘，压住呼啸进了季后赛的，是百花。若是平日的积分排名，一分不算什么，但这一分放在现在，是前八名与第九名的天堑，宣告呼啸这个赛季队伍重组的彻底失败。
走廊里的灯又亮了，脚步声传过来，看都不用看，这鞋尖嵌了块铁的帆布靴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明显至极。
卷进靴筒的队服裤子露了个角出来，林枫抬起头，果然是唐昊停在他面前，脸上还写满刚下采访的难堪和不耐烦，以及输掉了一整个赛季的愤怒与茫然。刘皓也在他身后停下，还有失魂落魄的赵禹哲。
“你打得挺好的，在这蹲着整喃？”唐昊还是开口了，一句强打着精神的几乎从未有过的表扬。
真要说今天这比赛输了谁都有锅，擂台赛不知怎么梦游一样被高英杰吊起来打的赵禹哲，第二个出场基本白送的刘皓，念气罩的时机没把握好的郭阳，包括他这个团队赛上被战术算计针对到死的队长，唯独林枫还真没什么可背锅的地方，个人赛赢得干净利落，团队战鬼迷神疑再次拼尽全力强杀李济的神枪手，又尽力去纠缠高英杰，在这场关键至极的一子定乾坤的比赛里，要是呼啸能赢，给他一个MVP都不为过。
但——“我们输了。”
“要知道你今天能打成这样，我就放你上擂台了。”
唐昊懊恼得很，他才知道三零一、百花团队战都输了，自己只差擂台赛这两分就能拿到季后赛的入场券——那他妈七期生私下PK的时候，林枫都没能压刘小别半血赢过，谁能想到在如此关键的一场比赛上他能打出这个效果。
“……”
刚要开口的刘皓脸色一僵，得，又来了，碳基生物最强形态之事后诸葛亮。他生生从唐昊这话中听出一丝对这场无比关键的擂台赛里还打得狗屎一样的自己和赵禹哲的讥讽，说林枫打得好等于说他俩打得不好，鬼知道刘皓的脑回路为何如此零和博弈。赵禹哲倒是没多想，还跟着接了一句“是啊”。
是你娘个腿，刘皓脸彻底黑下来，也不等人了，独自回了备战室默默收拾东西。
而后唐昊始终一言不发，出了场馆，大家都在上车时他突然说：“你们先走。”
赵禹哲要留下陪队长，刚一只脚踏上来接他们的那台丰田埃尔法车门的林枫闻言也回过头。
“毛烦我。”唐昊皱着眉，摸出烟来点上，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我们先走吧，队长早点回，要车接就打电话。”刘皓心情也不好，只觉这走出来的几步比打比赛还让他身心俱疲，连平日里那些又哄队长又圆队内关系的心思都没了，他招呼大家上车，只想躺床上好好睡一觉。
而这时却又有人不给他面子，从车上蹿了下来。
“副队，呃，枫哥……”
随他去！他爱在这个时候触唐昊的霉头就随他去！刘皓拽赵禹哲上车，真想狠狠把这B车门摔上，但这他妈还得看电动门特装优雅的自己合，硬让他看完那黑金队服的两个背影变得越来越小的全程。
刘皓头一次感觉自己看埃尔法都这么不顺眼。
唐昊折返回场馆，走了选手通道，打扫东西的保洁以为他们落下了东西而没管，他又沿着安全出口的楼梯，一层一层往上走，直到阁楼处，出去后继续走外梯，最终上到了楼顶天台。
场馆不算高，但足以俯视脚下一条马路上熔岩般涌动的车流。场馆附近的四十层高楼如剑刺向夜空，是个大阴天，看不到星光，也看不到月，沉沉的天幕压在头顶，脚下的灯光映得人只觉虚幻得很。
林枫不说话，就是默默跟在唐昊身后，他也不知自己为何非要跟着唐昊，为何也不想和别人一起回去。唐昊很是不爽，但还是分了支烟给他。
两人就坐在这让他们输出去一整年比赛的赛场的天台上无言以对，唐昊不想说话，林枫不知说什么——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想问唐昊有没有后悔过签下自己，把鬼迷神疑交到自己手上，有没有后悔过前半段打那么烂的时候还坚持把自己放进团队战首发，丢了那样多的分，他们看似合拍的风格，却还不如不合拍的时候。
但林枫也知接这一个赛季的锅那实在太抬举自己了，呼啸是全队战术体系的崩盘，他一个人影响得到什么。
“你后悔来呼啸吗？”盯着脚下路灯细小的光点直至眼睛酸痛，他听见唐昊开口问，语气不无讥讽。
——你后悔吗？离开前途无量的蓝雨，来到如此波澜壮阔又一事无成的泥足深陷的呼啸。
“不后悔，我不能。”林枫答。
——我不敢后悔，我不能后悔，我怕一旦动摇，我就真的不知该如何站在赛场上了。
“我从来没后悔过，”唐昊站起身，“么小枫你说你跟来整喃，麻球烦！”
什么嘛这说的话，挂驴唇卖马嘴的，林枫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兴许他的队长是想找个偏僻角落安安静静思考一下呼啸的未来究竟在何方，或者就是单纯独处一会为他的迷茫脆弱一会发泄一番，下楼之后他还是那个孤傲又坚定的唐昊。
“你当我潜行了。”林枫低下头，“我就是不想回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还不如过来和你一起。”
一般来说如此悲哀境地该下一场倾盆大雨才有节目效果，但当雨真的落下来时确是只剩凄惨拉满的节目效果了。开始是凉凉的雨点，然后雨点越来越大，渐渐连成线，线又连成片，如千军万马裹着肃杀席卷而来，远处的雷声轰轰，闪电撕破天空，对面写字楼的玻璃幕墙都被这闪电映照得狰狞可怖。
那从天而降的水打在两个孤零零身影的脸上和身上，单薄的队服半袖挡不住万箭穿心般袭来的雨水，唐昊仰头看向天，真他妈讽刺，难道龙王也要以此嘲讽一番呼啸整个赛季的失败？
“队长你下楼吧。”林枫转过头，他已经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你要下自己下，毛烦我！”唐昊甩甩手，微长的头发被雨水冲得垂落下来趴在脸上，少了他平日的尖锐气质，才露出个二十出头迷茫年轻人的模样。他倚着天台边缘的栏杆昂头迎着雨，也不知是否有泪混杂其中。
大概是没有吧，谁像自己一样没出息，林枫想，他像唐昊那样仰起头，很快便被水剑刺痛脸庞，忍不住闭上眼。
——黑暗之中恍若看到老队长喻文州向来挂着自信且温和笑容的脸。
“林枫，你想好了吗？”当时喻文州抽出别在衬衫兜上的笔递给他，问。
“我想好了，我想去和唐昊一起拼一把。”林枫笑着接过笔，想都没想就在转会合同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喻文州轻笑着，也在队长签字那里签下自己的名字，州字最后一竖划下，从此林枫再也不是蓝雨的盗贼，而是呼啸的鬼迷神疑了。
当时他决定来呼啸的时候，是怀着一种同样坚定的心态，一如唐昊离开百花和于锋离开蓝雨的时候，谁曾想自己迎来的并不是成为一队核心的辉煌，不是能打出与那被他取代位置的几乎成为执念的盗贼之王呈分庭抗礼之势的未来。
兴许有些东西不是自己想要就能争取得到的。他想起自己刚到呼啸不久打得特别差的时候，鬼迷神疑这个角色在他手上极不顺手，他也知道呼啸之前是一直想卖掉鬼迷神疑，卖不出心仪的价位才干脆把自己弄过来转型，那一瞬间他想自己能做好，能让身为战斗贼的鬼迷神疑绽放出他心的光芒，然后他发现他真的想多了。即使这张账号卡留下，也被剔出了原本的核心，更别提重新打造装备，只能咬着牙一次一次练习，一点一滴磨合。林枫一度不堪自己屎一样数据重负的压力，他大约撑死只是个轮换选手的水平，只得仰望那些光芒四射的核心，而没法成为核心罢，离开蓝雨时的雄心壮志，而今看来真是一个没逼数的笑话——但唐昊说不行，你必须给我上首发。
谁都不知道那究竟是唐昊还在和方锐赌漫长的气，抑或他真的在队伍重构与转型期无人可用不得已而为之，抑或他对这个被他招至麾下的、有同样抱负的、或许唯二在追逐纯粹胜利的同期的信任。只是那份自己对自己一定要超越前人的期冀，那好像永远无法企及前人辉煌的打击，究竟是多么沉重的，残酷的，无法反抗的，无法逃离的，教人绝望的牢笼。
一如这把两人困在天台上的雨幕，明明没人拦他们脚步，他们却好像被锁死在这里一样活活被浇得透心凉。
唐昊摸出火想点烟，暴雨立马将一只烟都打湿，防风火机的咔哒声接连响着，怎么都点不上。
操，真烦，唐昊扔下烟，动作大了些，脚下一滑——这天台本就不是拿来给人站的而是给维护屋顶的工人上的，为了场馆外围的美观，天台边缘的板子本来就很滑，又下着暴雨。
“队长！”
这低矮的装饰性护栏的大缝隙拦不住人，好在林枫一把把他拽了回去。差点跌落的心有余悸让唐昊恍惚了一会，真他妈险，差一点明天热搜就是呼啸队长没进季后赛不堪打击跳楼自尽，他倒不是这样禁受不住压力的人，邹远当年都没闹成这样。
啧，呼啸人这不是建立起默契了么，譬如在这个时候他们都想起了百花，唐昊想起了前队友邹远，林枫想起了前队友于锋，可见一分之差的功败垂成何等教人喘不过气。在这时想起于锋和邹远使这两个落汤鸡更加狼狈——他们的前队友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节奏，用自己在第三十八轮擂台赛上燃烧的疯狂实现了绝地翻盘，证明了他们绝不是谁的替代品。
百花做到了，那呼啸呢——当然从头到尾始终无人觉得唐昊和林枫是犯罪组合的替代品，镁光灯聚焦在两张年轻的脸上，他们根本就是两个找不清方向的篡位狂徒。
还要多久才能证明呼啸转型的选择不是错误，还要多久，才能长过那各自心里的高山？
“我不想输。”
“每场比赛我都不想输。”
“为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我会输？凭什么我打不过。”
“凭什么我进不了季后赛？”
——大概因为唐昊在此时提起的也不是“我们”，仍旧是“我”，如他平日，独来独往，孓然一身。受伤的狼永远要独自舔舐伤口，然后独自拖着狼群往前去，撞上一块块铁板，撞得头破血流，他还不回头看看身后跟着的各怀心事的追随者们。
年轻的呼啸队长的声音一波比一波高，任不甘的怒吼回荡在无人的夜空，消融在暴雨的喧嚣内。唐昊没甩开林枫抓着他的手，恍惚又迷茫的败犬在遮天的水幕中顺势抱在一起，赛场上他们几乎都没这样并肩而立过，兴许就是因此，才会被失败的雨无孔不入。
“我该怎么做？我能怎么做？”
“我他妈……到底该怎么做？”
狼群的头狼鲜血淋漓，愤怒的咆哮都低了下去。
“是不是我自己不行，我说我自己不行，不是说我不行。”
良久，久到雨渐渐小了，一句话又轻轻响在耳畔——林枫感觉自己肩膀上的水迹逐渐温热，他觉得那只是他队长的体温。
bgm：狂人山庄——beyond
“播下一百粒种子并不代表着能开出一百朵花，你们的工作就是给土壤施肥、照料破土而出的嫩芽，期望能以此收获丰厚的成果，而不是在这些种子有机会生根发芽之前就把他们碾碎。”——TNO事件《舵手引领着航向》。
